那一夜的雪花落得静悄悄的,没有风,一切都很静谧。我一直不停往前走着,脑海里空荡荡的,不知要去哪里,也不知要做什么,只是眼泪不停滑落,好像一只裂了纹的瓶子,什么都挽留不住。

    纷扬的雪花好像一团团棉絮,铺天盖地覆落下来,将整个帝都城掩埋在一片雪白之下。那巍峨的楼宇错落的沿街蜿蜒的水道半圆的石桥,层层叠叠参差林立,接连到望不到边的远处,好像延展成一幅白茫茫的雪野图。这帝都是如此恢弘庞大,每日每夜笙歌漫漫繁华热闹,此时却被这冰冷的大雪覆盖得一片死寂,好像我的心一般,空空荡荡。

    路面积雪埋到脚踝,每走一步都踩下一个雪窝,我怔怔地往前走着,越走越惶恐,越走越孤单,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。也许这问题太过深奥,不是我这简单的头脑所能勘破,古往今来有多少哲人论述过这个问题,却都没有得出一个确定答案。或许这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,因为它本身就没有意义。茫茫人海三千世界,不过都是些须弥芥子浮动在其间,昙花一现转瞬即逝。所以我这颗芥子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,浮生短短几十载,一眨眼就过去了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眨眼的瞬间,却是我真真切切的几十年,清楚细致到每一个春秋冬夏日出日落,都要我一天天一步步走下去。可我要怎么走下去?我好像是一个无用之人,什么都不会,什么都做不了,甚至连我爹都不需要我了,我所曾做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,都是白费。

    我是白痴,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,可曾经我至少愚蠢得很自信,因为心里有个信念支撑着我,我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。如今我不再蠢下去了,梦醒了,可前路漫长,我要去哪里找一个信念,支撑我继续走下去?

    不知不觉走到西大街,东边数第二条巷子,一直走到头。依旧是那座奢华又古朴的大宅,曾经的柏府,原来我是想来这里吗?触手抚摸那平整光滑的青砖墙,冷冰冰的,没有一丝温度。我侧脸贴在上面,想听一听里面的声音。这道墙里面应该有一株两丈多高的海棠树,秋天会开很美的花,我娘抱着我坐在下面石凳上,给我扎两只弯曲的羊角辫,暗红的花瓣凝静似胭脂,点点飘落到她的肩头……

    娘,你在黄泉路上寂寞吗?我爹他,可有陪你同行?

    冰凉的泪水濡湿了墙面,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庞,赫连钰把我抱到怀里。

    “颜儿……没关系,你还有我。”贴着我的额头,他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一字一句重重砸落在我心上,“你是我的命,是我的光,也是我的喜怒哀乐,全部都是你。”

    这死寂的雪夜冷冰冰的,他的怀里却很温暖,将我层层包围起来,好像一股温泉一般流淌在我心间。我知道他是需要我的,我哭他会难过,我笑他就开心,我的一举一动都牵扯他的情绪,他爱我。伸手攥住他的衣襟,我终于哭出声来,纵情肆意地哭了一夜。

    之后十多天,我一直躲在屋子里,不哭不笑也不说话,没有一丝生气。赫连钰很忙,但午间晚上都会准时回府,陪我一起吃饭,耐心和我说话,虽然我一句都不会回答。直到有一天中午,我忽然开口说话了,我抬头看着他,说:钰哥哥,我想吃天香居的贵妃鸡。

    赫连钰呆了一下,夹在筷间的竹荪都掉了,他怔怔地看着我,忽然放下筷子,别过头去。然后他就带我去天香居吃贵妃鸡,静静看着我把一整只鸡啃去一半。随手拉起袖子抹了抹嘴,我满足地朝他笑了一下,结果他又哭了,一点都不像我那龙章凤姿威严冷峻的钰哥哥。

    那天下午他很开心,虽然哭了两次,但是笑容也很多,他陪了我一整个下午,连校场的练兵都不去了。我也很开心,笑疯了,和他跑去赛马场骑马射箭,堆雪人打雪仗,在冰天雪地里滚来滚去,最后两个人冻得打颤,跑到茶楼抱着滚烫的茶壶捂手。

    后来天黑了,赫连钰送我回王府,我推开门刚走进屋,他忽然从后面抱住我,呼吸有些不稳。

    “颜儿。”他颤声地问,“……你该不会是要走吧?”